想说的是成都49中一个小男生坠楼身亡的事。

前两日群情激愤，家长、市民、师兄师姐带白花去学校悼念，被网友说是境外势力图谋不轨，策划颜色革命。

我看到“颜色革命”的说法也有好多次了，忍不住多想了一步：颜色革命是怎么回事？怎么就不好了？ 我记得颜色革命是东欧一些国家在西方影响下决心脱离苏联走上民主进程，这有什么不好的？我还想起来同样经常被网友提到的阿拉伯之春，好像讨论间也都是认为不好，可是我记得阿拉伯之春是杀死卡扎菲结束独裁统治走上民主进程的运动，这又有什么不好的？

热心网友小方回答了我的疑惑：颜色革命后的东欧国家普遍经济发展水平不好，尽管分析起来有很多很多原因，但是有些人——包括北京方面的宣传——认为是颜色革命导致的。而卡扎菲死后的利比亚陷入内战，时局动荡生灵涂炭，尽管又有很多很多原因，但是好些人还是认为如果没有这场革命，甚至说如果没有当初那个青年自杀后的群情激愤，便不会沦入内战。

小方说得太清楚了，我一下子就懂了。然后我一下子就陷入了震惊，原来我们一直在见证历史，而且不光见证了事实的发展，还有观念的变迁。我的印象还在媒体广为传颂布拉格广场相拥的男女、阿拉伯诗人深情的篇章，根本不知道什么时候转的风向。我不知道百年后的历史书，选的会是哪一个截面，站的会是哪一个角度。 另一个网友告诉我，简体中文舆论场里嘲讽阿拉伯之春和颜色革命，惯用说辞是“他们没工作没钱没房子，但是有自由”，以此可见大陆网友还是觉得经济发展的重要性是压倒性的，其他权利都可以让步。而我今天看到微博上四川网警竟堂而皇之引用了这句话——“他们一无所有，但拥有了自由”，于是我忍不住想要记下这件事。

我昨天把这个说法翻来覆去想了几遍，其中的漏洞当然是显而易见的，因为经济发展和自由不是互斥的，不是只能二选一。而且这种说法似乎是给经济发展和献祭自由之间建立了一种充分必要的联系，背后的暗示更是，仿佛他们也知道自己牺牲了自由，并且认为这给他们换来了今天的经济地位、国富民安。这个发现像一道小闪电划过我的脑海，让我又突然想通了另一件事，那就是为什么普金这么恨Navalny，为什么一定要置之于死地而后快。因为俄罗斯人也一直生活在同样的心态下，觉得自己献祭了一点自由，换来了国富民安。经济虽然确实发展有阻滞吧，但也都是怪西方制裁。所以Navalny把普金及朋友们的贪污成果全部摆到台面上，他就是系统性地证伪了这个思路：你献祭了自由是没错，但换来的是普金中饱私囊啊！所以贪污腐败戳中了至少是一些俄罗斯人的神经，让他们不再支持普金。另一方面，系统性腐败又是必然的，因为普金所求也不是国家发展百姓安居乐业，可能也不是自己坐拥金山银山，他想要的是永远的权力。因此他招揽手下官员都是在挑选忠心，而让他们追随自己不过就是恩威并施，每人都给点油水。这个结构就像蜗牛壳一样螺旋扭转直到最底层的公务员。所以普金不能反腐，他只能干掉Navalny。

我在早前说播客节目的那篇里也提到了，Navalny被下毒的案子让我们第一次直面国内两大平台审查，被噤声警告了。所以我对这个案子的印象特别深刻，总在关注后续，时不时会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