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两礼拜因为严歌苓的访谈文章发出来了引发了讨论,于是想起我其实看过好几本严歌苓的小说,但有几年了,已经完全不记得内容,最有印象的大概只剩下《陆犯焉识》。

我外婆的父亲就是类似陆焉识的出身,当然没有小说主角这么显赫,他要更普通一点,在国民党政府的什么局做个小公务员。想来应该是不重要的职位,从来没有过跟着去台湾的选项。但是既然是在国民党政府当官的,还读过书,在那个年代的遭遇自然也不难预料。我外婆说他就是一个读书人的样子,温柔儒雅。他们家当时也算不上富裕,他被抓进去的时候绝对没有陆焉识身上带的手表钢笔之类。他的命运当然也没有小说主角这么跌宕,就是死在狱中了,具体怎么死的、哪一天、葬在何处,外婆没有跟我说,我都不知道她知不知道这些。

然后我外婆,一个十几岁的小女孩,在有直饮fountain的教会学校学过英文的小女孩——或许这就是他们家资本主义生活的证据,主动报名去上山下乡。这个决定的想法也很简单,反正都要轮到,主动早点报名说不定能被分到不那么糟的地方,她作为长姊主动报名,说不定能让从小身体不好的妹妹晚两年再去。

我外婆的妹妹,我叫小阿婆,我其实没怎么叫过,因为我特别不爱在家里叫人,所以只是辈份上论,该叫小阿婆。她小时候小儿麻痹症,也就是脊髓灰质炎,高烧不退,几近昏迷。他们家也算是城里人,及时送医了,但是那时候用药自然没有这么科学,不知道是抗生素下太猛了还是激素下太猛了,总之小阿婆是聋了一只耳朵,另一边的听力也有损伤。但是好歹活下来了呢,总还是好事。要她下乡去住牛棚,下地做重体力活,我外婆肯定是不舍得,但是自己积极下乡能有帮助吗,外婆肯定也不知道。

另一半的往事和小说里一样,我外婆的母亲活了很久,精神矍铄,独自在亭子间里生活,直到晚年从楼梯上跌了一跤,此后就卧床了。所以我的记忆里太太就是在幽暗的房间里活到了大概90岁。想来她的人生里有好几十年,伴侣死得不明不白,几个孩子都在不知何处受苦,她不像电影里的巩俐,有一个人可以等待,不知道她怎么过的。

这本小说我倒有一半是当作family history在看,和长辈传递给我的口述混在一起,拼凑着补进我的脑子里,我一下子已经分不开哪些是我家的事,哪些是小说情节。可能这就是文学的功能吧,那对于创作者来说真是humbling, 我希望创作者都能了解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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