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逛了湿地公园,是很小的一片湿地,但也是本地的候鸟保护区。此时不是候鸟迁徙的季节,只有一些留鸟,最多的就是白鹭。

两个黄鹂鸣翠柳
一行白鹭上青天
窗含西岭千秋雪
门泊东吴万里船

这首诗 means a lot to me, 首先因为它确实是我小时候会背的第一首诗。我现在还能有印象,那本书一整页就是一副画,画面空闲处印了诗还标上拼音,模仿一个题诗山水画。画面在我的脑海里是模糊的,就是饱和度高到诡异的蓝色和绿色,几株杨柳,树枝飘荡,两只黄鹂和一行白鹭自然就忠实地印在翠柳和青天上。

黄鹂鸟我没有见过,白鹭在我的故乡是很常见的,太湖湿地公园就有。纯白、优雅、因为腿太长而落地时看起来有点尴尬。我小时候,大概五六岁,就是在湿地公园的草坪上学会了侧手翻,是一起去玩的小朋友教我的,但是他们是谁?完全想不起来了。再长大一点我就有了会害怕的感觉,再也没有翻过。我长大后也没再敢做过后滚翻,也是害怕。

我上小学也学过这首诗。对,我在小学之前就会背了,但是直到小学老师,才有人解释了一遍字面意思。这时候我知道了我们这里就是东吴,“门泊东吴万里船”里的“东吴”。

那么西岭在哪里呢?这要等到我上大学才记得。我和大学同学自驾去旅游,成都同学开车,我坐在副驾驶。她说,在我们那里很少有像这样非常晴朗万里无云的天气,在那样的日子里我在家里都能看到西岭雪山。——“窗含西岭千秋雪”。

当时我就被击中了,原来西岭在四川!我恍惚中感觉到时空的联结,和唐朝诗人关系不大,主要是想到在十多年前、也可能在现在、也可能在将来,万里之外(by the poetic measure)的小学课堂里,也会有个同学心想:西岭就是我们这里了,那么东吴在哪儿呢?

年纪渐长,感觉家乡越来越面目模糊。说是说家乡,但是十八岁前的生活,除了学校还剩什么?好玩的地方是已经拆除的主题乐园,好吃的店是家附近的面店和学校附近的大饼摊,除此之外我对这座城市知之甚少。总觉得自己在外漂泊,但是家乡也早就变成异乡,总归是不会回去的一道梦。

我上中学时,刚刚获得和同学度过周末的自由,我们常常在城里瞎兜一圈,在文具店买很多虽然便宜但永远也不会有用的小本子和小橡皮。快到晚饭点,爸爸嫌我坐公车太慢要来接我,打电话来问我在哪儿。我非常不认路,抬头看着装饰成园林花窗样式的路牌:干将路。我爸哑然失笑:你知道干将路有多长?——干将路是一条东西向主干道,接起整个城区,此时以我作为成年人的估计,总得有 20km 吧?有意思的是,莫邪路倒是很短,只是干将路上一道横向的刻痕。

这就是我经常在做的事,以我现在的脑子回溯记忆里的余味,实为刻舟求剑。

我已经离开很久了,也决心不会再回去了,我本来也没有那么了解这片故土。但是此时又看到白鹭,来自故乡的客人,我应该向你问候什么呢?


伤春悲秋到这里就结束了。科学上来讲,白鹭分布很广,在北美、非洲南部、中欧、中日韩都有。“白鹭”实际上也涵盖了好几个物种,图里这只好像是大白鹭。虽然此处湿地确实在它们的迁徙路线上(Huang, Z., Zhou, X., Fang, W., & Chen, X. (2022). Migration and wintering of vulnerable adult Chinese Egrets (Egretta eulophotes) revealed by GPS tracking. Avian Research.),但是八月份了候鸟们都在更北方的地方,所以现在见到的都是留在本地的居民,并不是来自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