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说来就来了,这几年频频看人提起茨威格的自传《昨日的世界》,以叹时局不宁,我们恐怕也像茨威格一样见证着世界滑向晦暗的深渊。

这本书是好几年前同学推荐给我的。是有一年图书馆办世界读书日活动,我和这个同学一起帮忙,让几位老师给大家写了喜欢的一本书。做完之后我们也互相推荐了喜欢的一本书,我送给了他《献给阿尔及侬的花束》,他送给我的就是这本《昨日的世界》。不厚的一本书,我当时看完了并不喜欢,觉得全篇絮絮叨叨,不过是一个有钱人家的小男孩怀念旧时光景,如何如何上学,如何如何在故乡美丽的河里游泳。后来他读中学时喜欢上了文学,写过一些剧本,但茨威格仿佛命里克剧场,几次三番要演他的戏,主演或导演都死的死病的病。然后就打仗了,这中间我记不清楚,大概就是他离开故土几番辗转,结果一战打完了又打二战,昨日的世界终于是回不去了。

这本书里没有记载,但茨威格最后在巴西自杀身亡了。不知道他流落到巴西时,是不是觉得这一片崭新的大陆不会被战火触及,也不知道后来为什么他还是觉得过不下去。

我看的时候并不认真,后来却几次想起来这本书,忍不住想我是不是也在看着世界陷落,我会不会也只能徒劳地怀念昨日的世界?我们好像追溯good old days, 忍不住要去问从什么时候开始事情变糟,总想找出一个“万历十五年”这样的节点,像一杆标尺立在那里,我们就好说,是的从那以后世界走向了下坡路,在此之前都是欣欣向荣的。今日的世界恰好有一场瘟疫唾手可得,天然地成为那道标尺,瘟疫之后世界动荡:美国的民主差点断送在大选之后;塔利班占领了阿富汗而阿富汗金融系统被美国冻结崩溃,不知多少人冻饿死在一个冬天;亚洲这边缅甸军队暴力推翻民选政府,平民被军队无端杀害;耶路撒冷两端战火又起,以色列人最近还轰炸了叙利亚;再到上礼拜普京攻入乌克兰。是的都怪瘟疫,瘟疫之前的生活是“正常”的,这两年里我无数次听到政客和新闻讨论政策,说什么时候能回到“正常”生活。但其实仔细想想,2019年也并不是什么好日子,我在整个六月不能发微博、不能换微信头像,香港爆发了非常大规模的民众抗议,学生动乱、警察镇压、学生乱得更大、警察压得更狠,我在香港读博的几个同学工作被打断,辗转回家。

那再往前算,是16年trump上台?美国竟然选了这样一个毫无廉耻的人物做总统,他的卖点甚至是在边境造长城。再往前算,是2013年习近平上台吗?中国的政治权力更替向来是神秘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就和前几次不同。

我想来想去,觉得好像并不存在茨威格所言的一个昨日的世界,如果有美好而无忧无虑的生活,那恐怕只是少年无知的时候,世界其实一直挺糟糕,现在或许是更糟糕了,也或许只是稳定的那一部分也开始动摇。那怎么办?我还是要生活、还是要做事的,可是我活着,是不是在以别人的生活作代价?我做事,是不是在给入侵者添砖加瓦?

我难以自处,我想昨日的世界实际上是昨日那个看起来会越来越好的世界,是“还有未来的过去”,然而唱这首歌的乐队鼓手也自杀身亡在上一年。

送我这本书的朋友,我们现在已经不太联系了,但是他自那以后转而学了计算机,现在毕业去了大厂工作,离开了家乡小镇,在大城市里,和女友感情稳定,他或许反而不像我时时会想起这本书,他应该还相信未来是好的吧?但是前两天,一个在大厂工作的人突然死了,他才买了房,妻子刚怀孕,他可能是最相信有未来的那种人吧,但是他死了。我觉得他被骗了,我觉得他被“勤劳致富”谋杀了。

我也不想这样无知地扑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