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时候练球，被教练评价“没什么特长，反应还挺快的”。现在想来残酷，十来岁的小朋友，就要从球路里看出特长，天赋普通的就不值得培养。

但是我反应挺快的，哪怕只有这半句夸奖，也很让人开心。

我小时候那个兴趣班，每个月有一次班内循环积分赛，就是和班上所有同学都赛一场，然后还有一局挑战教练的机会。我是班里第一个接住教练杀球的同学。

这样说起来好笑，我居然还对十几年前的一个球念念不忘。但我确实要再回忆一遍这个球。在教练挑战赛里，教练当然不会下手特别狠，欺负小朋友，但也不会放太多水，毕竟是板板正正地和我们算分比赛，所以有机会自然是要杀的。精髓就是一般不杀球，除非忍不住。我可能是上一拍回得不好，给了一个半高，意思是杀球的绝妙机会，我也知道这一板就要杀下来了，于是把拍子摆在我预测的位置，然后完全没有看来球，完完整整做了一遍挥拍的动作，就像练习时挥空拍。

然后你也能猜到，球就是恰好落在我的拍子上，电光火石间就被我回过去了，球速很快，教练也反应不及——或者非常自信这是一拍制胜分，根本没料到会被回过来——我得了这一分。

等教练回过神来，立刻给我竖了大拇指：“好球啊！”

这是一个教育者的态度，也是我学会的竞技运动的态度，就是永远会赞美一个好的表现，不管是自己、队友、还是对手。

称之为竞技运动也是抬举自己了，我根本没有竞技多久。我的中学母校是寄宿的，完全没有体育项目，所以我就开始了持续至今的野球生涯，和同学们互相约着瞎打打而已。

我长大后自己琢磨出来了，我这个反应快也不光是反射神经长得好，还有相当一部分是因为我会预判，就是有一种对场面的阅读能力。说起来也没多玄乎，就是观察对手：习惯站在哪里、习惯怎么回球、会暴露出哪片空当。我这野球场水平对于高手来说当然是不够看，但是在业余选手里还是用得着的。

所以打球对我来说是非常罕见的，需要全副注意力都集中于此的活动。我平常不能全心全意放在一件事情上，一定要有点别的看起来是distraction 的东西才让我更专注手上的事情。这么说很抽象，举个例子就是开车一定要聊天，再不济也要听广播，虽然聊天内容都右耳朵进左耳朵出，但是一定要聊天才能专心开车……我妈坐我副驾驶都会说不讲话了你专心开车，可是我就是需要讲话才能专心开车！做实验写作业我也要听歌，总之是要把全部注意力带宽都用上，才不会走神。但打球就是一件需要全部带宽的活动。

技术动作、发力、控制落点、出球之后回到什么位置、双打队友会 cover 什么位置、然后我要移动到哪里、准备对方会回到哪里、下一回合怎么打……一切都发生在很短的时间里，决策仅在刹那之间。现在看起来竟然是这么复杂的事情！

小时候打比赛，教练在场边最常批评的就是“犹豫了”和“随意了”。就是你既不能想东想西，想做这个又想做那个，最后打出四不像；也不能全凭本能，上头上脸，“不动脑子！”——这是另一句常骂的。

我还喜欢把自己放回上一次失败的情境里，试图找到解法，通常不成功，倒是惹恼过几次对手：“行不通不知道变吗？” funny enough, 我现在的工作基本上就是这样一个职业，把自己一遍一遍放回上一次的情景里，试图找到解法。

说完了，这就是我微不足道的运动经验。